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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楠木的器用之辯

發布時間:2020-02-25來源:小棲 900

        [ 通過對故宮檔案中有關(guan) 史料的研究和統計,柯惕思發現,僅(jin) 被宮廷檔案所載錄的金絲(si) 楠木家具就超過兩(liang) 百件。“金絲(si) 楠木家具曾在宮廷廣泛使用,而且種類繁多,基本涵蓋了所有的家具類型。” ]

        黃花梨家具被收藏界公認為(wei) 中國古典家具藝術的巔峰。但美國加州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前任館長、專(zhuan) 事中國傳(chuan) 統家具研究和收藏的美國人柯惕思(Curtis Evarts)認為(wei) ,金絲(si) 楠木古典家具的藝術魅力,不在黃花梨家具之下。

        收藏界目前所知的最長的獨板翹頭案,就是用金絲(si) 楠木打造。工匠將陰線、陽線、平線、皮條線、打窪線、倭角線等所有明式家具常用線條融合在一起,塑造出婉轉流暢的雲(yun) 紋牙頭、飄逸飛揚的長翹頭,讓這個(ge) 長4米多、高1米有餘(yu) 的厚重器物,絲(si) 毫不顯沉悶笨拙,展露出一種靈動柔美、溫文爾雅的氣質。

        這張卓爾不群的夾頭榫靈芝雲(yun) 紋大翹頭案,和其他很多中國古董一樣經曆了顛沛流離。戰亂(luan) 時期流落民間,在藏家手中幾經流轉,如今陳列在中國國家博物館。近日,由北京楠書(shu) 房主辦的《美成在久·金絲(si) 楠藝術展》在中國國家博物館落下帷幕。包括這張獨板翹頭案在內(nei) ,展覽展出的金絲(si) 楠木經典器物超過百件。主辦方計劃在歐洲等地舉(ju) 辦金絲(si) 楠木藝術展,讓更多人了解傳(chuan) 說中的“帝王之木”的真正魅力和藝術價(jia) 值。

        “為(wei) 金絲(si) 楠木家具正名非常有必要,人們(men) 對金絲(si) 楠木有著太多的誤解和誤讀。”王世襄的入室弟子、中國古典家具研究會(hui) 副理事長張德祥,在接受《第一財經日報》專(zhuan) 訪時說。從(cong) 秦朝阿房宮到明清時期修建的故宮和避暑山莊,金絲(si) 楠木都扮演了重要角色。近年來,金絲(si) 楠木名氣與(yu) 身價(jia) 同時暴漲。很多人拆古宅、挖古道,尋找金絲(si) 楠木老料重新製作傳(chuan) 統家具器皿,經過爆炒後喊出了數千萬(wan) 乃至上億(yi) 天價(jia) 。

        張德祥常常被邀請去為(wei) 金絲(si) 楠木的新作家具進行評鑒,這也讓他經常為(wei) 之氣結。很多老料新作的器具是急功近利之作,與(yu) 夾頭榫靈芝雲(yun) 紋大翹頭案這類經典作品判若雲(yun) 泥,在形製、線條、比例和神韻上荒腔走板到了可笑的地步。用張德祥的話來說,毫無章法和藝術美感可言,完全破壞了金絲(si) 楠木本身蘊含的氣質,不啻為(wei) “暴斂天物”。“古樸、溫潤的金絲(si) 楠木家具,是古代貴族雅士生活情懷的載體(ti) 。我們(men) 希望通過一個(ge) 個(ge) 詳實的故事和分析,讓人品出古人細膩的智慧和精致的生活格調。”展覽期間,由他和柯惕思,以及《明清大漆髹飾家具鑒賞》作者朱寶力等國內(nei) 外多位知名專(zhuan) 家撰寫(xie) 的《美成在久——金絲(si) 楠之美》一書(shu) 由故宮出版社出版。張德祥認為(wei) :“為(wei) 金絲(si) 楠木著書(shu) 立說,這對普及中國古典家具文化來說僅(jin) 僅(jin) 是一個(ge) 開始。”

        認知兩(liang) 極

        自明代開始,朝廷設有專(zhuan) 門置辦金絲(si) 楠木的部門,將金絲(si) 楠木列為(wei) 修建紫禁城和皇帝寢陵最重要的木材。進獻金絲(si) 楠木被當作官員業(ye) 績考核和晉升的標準之一。根據張德祥的說法:“明清皇帝可以根據喜好改動居室裏的擺設陳列,但是故宮中軸線上的三大殿裏的陳設永遠是金絲(si) 楠木的,這代表著中間的傳(chuan) 統不能動。”到清朝,金絲(si) 楠木已經瀕臨(lin) 滅絕,統治者為(wei) 此頒布了嚴(yan) 酷的律令,私人擅自營造金絲(si) 楠木建築就是犯了逾越禮製罪。清代嘉慶皇帝公布和珅的二十大罪狀中,第十三條便是和珅所蓋房屋使用金絲(si) 楠木,僭侈逾製。

        不過,與(yu) 故宮之中的黃花梨、紫檀等家具的名聲顯赫相比,盡管頭頂著“帝王之木”的光環,金絲(si) 楠木古典家具仍顯得光芒黯淡。一些業(ye) 內(nei) 人士和專(zhuan) 業(ye) 藏家並不看好金絲(si) 楠木家具的藝術和收藏價(jia) 值。他們(men) 的觀點是:“在宮廷中,金絲(si) 楠木家具很少真正被使用。中軸線三大殿的金絲(si) 楠木貼金家具是一種文化符號,是建築的延伸,不是真正的家具”;“金絲(si) 楠木是"柴木之王",是良好的建築材料,但用來做家具有悖於(yu) 傳(chuan) 統習(xi) 俗”。

        這些說法並非空穴來風。收藏家馬未都對本報解釋說,在古典家具業(ye) 內(nei) ,人們(men) 通常將木材分為(wei) 硬木和軟木。紫檀、黃花梨屬於(yu) 硬木,在古典家具之中目前占據了絕對話語權。而軟木又俗稱“柴木”。“柴木家具,意思就是用燒柴之木做成的家具,從(cong) 字麵就不難看出,人們(men) 對這類木料做成的家具的鄙視。”金絲(si) 楠木屬於(yu) 柴木,似乎在家具製作方麵並不具備優(you) 勢。

        然而,通過對故宮檔案中有關(guan) 史料的研究和統計,柯惕思發現,僅(jin) 被宮廷檔案所載錄的金絲(si) 楠木家具,數量就超過兩(liang) 百件。“金絲(si) 楠木家具曾在宮廷廣泛使用,而且家具種類繁多,基本涵蓋了所有的家具類型。其中,案桌和書(shu) 格這類實用家具的數量最多。”根據他的考證,金絲(si) 楠木家具曾經在皇室日常生活中占據核心地位。它的“衰落”是在清朝康熙中期以後。隨著海南島的平定和海禁、遷界的解除,適合雕刻的紫檀、黃花梨、雞翅木等高檔硬木開始大批進入內(nei) 地。統治者對家具材料的選擇日漸豐(feng) 富,稀缺的金絲(si) 楠木自然不再“受寵”。尤其是乾隆皇帝,他對紫檀、黃花梨等硬木材質相當著迷,繼位之後,他逐漸將日常使用的金絲(si) 楠木家具都換成了硬木家具。而最高統治者的品味也直接影響到了其他貴族,於(yu) 是硬木家具從(cong) 那個(ge) 時期開始成了上層社會(hui) 家具的主流。

        “從(cong) 至今所存的中國古代家具來看,柴木家具的做工流派、材料選用的講究程度,遠比硬木家具複雜,因為(wei) 研究者較少,從(cong) 某種意義(yi) 上導致了柴木家具中的優(you) 秀者淹沒於(yu) 曆史,極為(wei) 可惜。”其實暗合了柯惕思的結論:“皇宮裏用金絲(si) 楠木製作的家具與(yu) 紫檀、黃花梨家具相比不分伯仲,毫不遜色。”他還斷言,金絲(si) 楠木家具的高超製作工藝對之後流行的硬木家具產(chan) 生過深遠影響。而金絲(si) 楠木家具對了解清代上層社會(hui) 的政治、生活以及明清家具的斷代具有極高的研究和參考價(jia) 值。

        龍櫃秘史

        柯惕思並不是最先發現“帝王之木”曆史價(jia) 值的人,朱寶力在考證金絲(si) 楠木家具時,也推敲出了不少明清宮廷的生活細節。不過,他在考證楠書(shu) 房所收藏的黑漆描金纏枝蓮紋大龍櫃時,卻發生了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這個(ge) 大龍櫃也是本次展覽上頗為(wei) 引人注目的展品之一。它由金絲(si) 楠木做底胎,櫃體(ti) 的前臉飾有纏枝蓮紋和龍紋。紋飾均以赭黃色的金腳漆打底,貼濃淡雙色金箔,以黑漆勾勒,也就是業(ye) 界所說的“黑理鉤描金”。曆經歲月侵蝕,紋飾的大部分金色褪去,但金腳漆上的紋理依然清晰可辨,具有典型的清代宮廷器物特征。

        憑此,朱寶力開始進行進一步推斷。“龍紋絕非一般人家所能使用,不過,龍紋腳爪為(wei) 四指,屬於(yu) 蟒龍,低於(yu) 皇用器物一等。”在清朝時除了親(qin) 王、郡王以外,其他各級皇族也會(hui) 使用蟒龍紋來裝飾器物。於(yu) 是,他將目光聚焦到了器物的造型和體(ti) 量上。“此櫃的造型比例與(yu) 北京故宮太和殿兩(liang) 壁陳設的紫檀雕雲(yun) 龍紋頂豎櫃的底櫃相近,因年久輾轉而佚失了。”根據種種線索,朱寶力相當自信地得出了結論,這個(ge) 大龍櫃當年應該有個(ge) “孿生兄弟”,分別陳設在清朝王府正殿的兩(liang) 側(ce) ,被主人當作“朝服櫃”使用。用朱寶力的話來說,“就是讓朝服不加折疊地貯藏其中的櫃子,清朝皇室生活的精細程度可見一斑。”

        然而,去年,當朱寶力看到法國巴黎的吉美博物館裏的另一件黑漆描金纏枝蓮龍紋大櫃時,不禁嚇了一跳。“這是上世紀20年代被博物館收購的金絲(si) 楠木家具,從(cong) 各方麵判斷,都應該是那個(ge) 大龍櫃的"孿生兄弟"。”但令他不解的是,這個(ge) 櫃子上卻有“大明萬(wan) 曆年製”的描金款識,而且龍爪為(wei) 五爪。難道是自己對楠書(shu) 房的大龍櫃“看走眼了”?

        於(yu) 是,朱寶力從(cong) 龍紋和描金的手法上對楠書(shu) 房所藏大龍櫃進行了更仔細觀察。他根據龍造型上的“豬鼻子”和“輪爪”兩(liang) 個(ge) 特點,斷定自己之前的推斷並沒有出錯。“這種龍紋造型出現在康熙年間,而且描金纏枝蓮龍紋也隻在清朝早期流行。”在乾隆時期,硬木開始流行,而在硬木上纏枝蓮龍紋雕刻比較吃力,這種紋飾手法才逐漸在宮廷家具的製作中淡出。要說這是“大明萬(wan) 曆年製”完全是無稽之談。

        根據這些推斷,朱寶力再細看法國大龍櫃的照片,“描金款識很呆滯,龍爪上的第五爪也有很明顯的修補痕跡。”又花了幾天時間推敲,朱寶力又發現“法國大龍櫃銅飾件上的龍紋是四爪的,有改刻的痕跡,表明它也曾經被降格處理過,而現在櫃體(ti) 上的描金五爪龍紋應該是在修理時恢複的。”他突然明白——兩(liang) 個(ge) 大龍櫃的確是一對。根據這對大龍櫃的紋飾等級、體(ti) 量規格、製作年代等因素分析,它們(men) 原來極有可能是康熙中期的宮廷重器。到了乾隆繼位後,這對描金龍紋大櫃被紫檀雕龍大櫃替換下來,抹去龍爪的一指,降格賞賜給了貴族王爺使用。上世紀初,隨著清朝敗落,這對描金龍紋大櫃散落民間,古玩商聘請高人對大龍櫃進行了全麵的修整複繪,並且偽(wei) 造了“大明萬(wan) 曆年製”的款識。留在國內(nei) 的這一大龍櫃保持了原樣,為(wei) 本土收藏家研究明清家具的斷代提供了彌足珍貴的開門鑰匙。

        沉靜之美

        除了曆史價(jia) 值,金絲(si) 楠木的製作工藝也充滿著中國人的哲學和審美情趣。張德祥說:“用金絲(si) 楠木製作的器物,沒有硬邦邦的感覺,造型優(you) 美,光照之下發出絲(si) 絲(si) 金光,但又清幽無邪,嫻靜低調。”從(cong) 紋路質感上來看,金絲(si) 楠木遠比虎皮樟木、雞翅木這些木材安靜得多。“收藏金絲(si) 楠木的人,通常需要沉下心在靜謐中體(ti) 會(hui) 這種含蓄的美感。”

        不光是夾頭榫靈芝雲(yun) 紋大翹頭案、黑漆描金纏枝蓮紋大龍櫃這樣的大件家具,哪怕是一隻看似不起眼的小筆筒,其實也蘊藏著諸多“玄機”。張德祥以展覽上的一隻造型極為(wei) 簡潔的楠木癭素筆筒作為(wei) 切口,解讀金絲(si) 楠木家具製作工藝的玄機。

        這隻楠木癭素筆筒看似線條筆直,其實,筒身中下部的線條稍向內(nei) 收,形成線條舒展柔宛卻又不引人注意的“束腰”。“這就是中國傳(chuan) 統審美中所提倡的含蓄。”不僅(jin) 如此,它的筒口口沿外舒內(nei) 儉(jian) ,呈現一種“指甲蓋”的圓形,也被行內(nei) 人稱作“泥鰍背”,曲中有直的結構,折射出古人剛柔並濟、能屈能伸的入世智慧。此外,工匠還在筆筒的壁底掏洞加塞,以防木材脹縮開裂。“這體(ti) 現了古人尊重自然的智慧。”而且,這個(ge) 簡素的筆筒,不刻一刀不加任何裝飾的處理方法,本身也體(ti) 現出古人化繁為(wei) 簡的智慧,追求禪宗所說的清寂靜穆的境界。“從(cong) 一個(ge) 小小的筆筒的工藝上,你就能發現諸多可圈可點之處。金絲(si) 楠木家具的魅力絲(si) 毫不輸於(yu) 那些後起之秀。”張德祥說,“而且,金絲(si) 楠木家具製作中的很多工藝也被保留,並移植到了硬木家具的製作中。”